「紫禁城成了空蕩的戲棚,為什麼演員還在台上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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觀影過程中,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很著迷的、史萊姆好玩遊戲區的 RPG 遊戲。比起遊戲,這種PPT 式的文字遊戲,更像互動式閱讀。它們有千篇一律的機關:玩家扮演故事的主角或旁觀者,用點擊滑鼠的動作為自己創照快感,看似正在玩些什麼,其實只是我們只是「下一頁」的觸發者,故事在寫出來的那一刻已是定局,而我們只負責去讀,一頁一頁,像地獄,像輪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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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中那場即位的大戲,在「一叩首,再叩首」的中文背景聲中,唯有三歲的溥儀脫口便是流利的英語。宮廷規則的解說、突兀的中英語切換⋯⋯,《末代皇帝》每個角色的開口,都像個被游標寵幸的紫禁城 NPC。這種「翻譯中的翻譯」像種子,植出另一種「無論我正說著什麼都非我所說」的獵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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溥儀自紫禁城、滿洲國,一路顛沛到勞改營,無論片中場景和調色變過幾輪,他都像個壞掉的木偶,講著「被翻譯」過的台詞,每一次的激動、顫抖都像是精算後的成果。這場「假入戲」的遊戲持續近三小時,除了疲乏,我已感受不到其他。遲遲無法進入溥儀精神世界的我,於是成為賞景型玩家:印鑑四平八穩地按上透光的紙,留下一抹紅;以及在此之後的蟈蟈罐、龍袍的花邊、風箏、大紅喜服、圓框眼鏡⋯⋯,那些愛撫物件的鏡頭,是我與溥儀唯一的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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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被下蠱似的,無論如何被傷、被利用,溥儀對皇位的愛始終如一。這種世界觀「無法崩解」的機械感,恰恰來自世界觀的「從未建立」。我不滿戲中溥儀性格單薄如紙,似乎也能粗暴解釋成這個角色根本上的「厚不起來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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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溥儀來說,紫禁城這個「世界」的構成是一物一物的堆疊,是太監冰涼的手指,是沐浴後貼身的高級絲綢,是奶娘的乳頭,是「能坐就不站」的皇轎⋯⋯,這些「物」的習性,是他的現實,也是他的夢。即便對權力沒有執念——甚至一無所知到近乎天真,卻因為不曾有過「不是皇帝」的經驗,所以哪怕一次次淪為無愛的禁胬也要回到皇帝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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煽情一點來說,《末代皇帝》給予我最大的感動,是像《海上鋼琴師》那樣「自毀也無妨」的情願。你漂在船上望著對面的陸地,久了便湧現想靠岸的錯覺,這直覺是虛幻的,卻為你帶來太巨大的光與快樂,讓人信以為真。直到邁出腳的那一秒,才驚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生存在一個超出自身體驗的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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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開紫禁城後連寢食都無法自理的溥儀是滿清造出來的更生人,到死都只能是皇帝;就像 1900 只能是海上的鋼琴師,每個人一生中唯一不會落空的使命,不過就是成為他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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